第40章：大胜

黄连长接完电话，就如程银章判断的那样，走到他面前说：“你小子，赢啦。”

不用追问到底什么意思，赢了就是不用下阵地，既然不用下阵地，当然只有跟美军拼命。程银章没想到黄连长会这么庇护他，在他看来，如果他牺牲在战场之上，并不比他凯旋回乡，老母亲得到的保障要少。

自己若是牺牲在战场之上，老母亲的后半身，起码会得到政府很好照顾，假如他回去，说不定她老人家并不好过。因为，自己一旦回到家乡，就将面临着娶妻生子组建家庭，繁衍后代。经过生死场，程银章并不认为，繁衍后代是一件很可喜的事，至少，得要有本事养活他们才行。

程银章的想法，实际上，在当时的情况之下，是对的。他的本事，在于拼命，说起生活，可能是受战争的影响，他没抱太多希望。是战争让他充分认清了自己能力，就像许多的英雄一样，如果继续活着的话，大量事实会充分证明，他们在现实生活中，是低能的。

以后的事实，的确证明了这一点，程银章只能活在人们心中，不适合活在现实生活中。他曾经对我说起过，如果他战死在**战场，他母亲或许会享受到一切荣光。那时正好是他人生最落魄的时候吧，感觉他有些后悔，后悔自己没有成为牺牲的英雄，也后悔自己没有成为活着的英雄。

说白了，就是后悔他自己没有照实汇报，将战场上的真正情况汇报给领导。他其实什么都说了，就是没说他总共杀死了多少李伪军美军，更没有说他是如何的英勇，如何的顽强，如何的带领其余战友英勇杀敌。

他后悔自己太过谦虚，在上甘岭战斗中，他竟然只获得了一枚二等军功章。如果他实事求是地认真汇报，他可能就是活着的黄继光或者邱少云，以他的本事，即使当不了大官，至少，老来也会享受离休待遇。

这是在我小时候，他喝醉酒说的，并不只针对我一人而说。有段时间，他时常会拿出军功章炫耀，一抓一大把，的确耀眼。有段时候，我甚至怀疑父亲是软蛋，同时入朝，为何他没有那么多勋章？

父亲也曾给我们几兄弟讲过：“别以为战场上的军功章好来得很，那是用要生命去换的。”

我哪里想得到这么多，只是看到别人的军功章比父亲多，就认为父亲怕死，没有拼尽全力。关于程银章在上甘岭上这段战斗历程，是后来看了电影《上甘岭》后，才明白的。

因为人小，也因为熟悉，更因为不懂事，当年曾经问过程叔叔，为什么不在部队呆着？程银章从来不跟我们这些小孩计较，我能问出这样的问题，或许，在他心目中，应该将我当成了几个女儿中的某个女婿人选。可惜我实在不够聪明，被他其中一个女儿否定以后，再也飘扬不起美好生活的风帆，畏首畏尾，不敢追求。

每当生产队播放《上甘岭》电影，程银章总要提前表演一段猴戏，四五十岁的人，还能攀上这么高的竹竿之颠，翻滚秋千，本属难得。表演完了，他还不忘告诉大家，他是上甘岭上的无名英雄。

我们从来都当他吹牛，父亲与他一个连队，从来没告诉过我们这段往事，不是吹牛又是什么？后来听曾泽民叔叔、谢银山叔叔、郭隆德叔叔都说起过，程银章叔叔去过上甘岭，至于上面的事，他们真的不清楚。

那时，我们自以为自己非常聪明，以为没人证明的事，都是吹牛。程银章也说了自己在战场上的许多臭事，还差点受了严重处分，这才不得不相信他的话。要是将前后事件联系起来推测，这就很自然了，一点也没有编造痕迹。

黄连长没有让程银章回去，程银章厚实脸皮呆在阵地之上，继续坚持作战。

事实上，在电话里，黄连长已经给首长汇报了程银章在阵地上的表现与经过，但首长要他战后打个报告上去。首长在电话里还曾经说过，像这样的战斗英雄，必须大力表彰。

黄连长对程银章说：“首长同意你留在阵地上了，但有一条，必须听从命令服从指挥，不论是谁来接替阵地，绝对不能擅自作主。”

程银章非常感谢黄连长，当然也感谢黄连长给首长汇报了他的战斗事迹。能否立功受奖，对这个时候的程银章来说，已经不重要了，重要的是，他的一切行动，必须让首长知道。只要首长知道了，程银章认为，他才没有给首长丢脸。

可惜得很，此首长，并非彼首长。尽管程银章知道，前线指挥部首长与志司总部首长不在一起。但在他心里，总是认为，只要前线指挥部首长知道了，志司总部首长就一定会知道。

的确可惜得很，事态发展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，黄连长也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光荣牺牲，没人再给程银章写直通总部首长的战场汇报，导致程银章天大功劳，泯灭于硝烟之中，确实成为了无名英雄。

程银章虽然在以后的生活中多有抱怨，还是始终觉得，自己能存活下来，就已经是上天保佑了。程银章多次自豪地告诉过我们这些孩子，战场之上，立功受奖都在其次，最重要的是活下来，只有活下来，才是硬道理。

接下来的战斗，程银章完全听从指挥，并发挥出超强能力，导致黄连长连队除程银章以外全军覆没，也彻底消灭了罗博特一个团的美军。这是一个奇迹，罗博特上校，在第一次和第二次冲锋中，已经失去了差不多一个半营，又在夜晚的偷袭中，再次失去差不多一个营。现在，还剩下不到两个营的兵力了。

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来钟，罗博特几乎没有声息，再次发起了第四次进攻。

上甘岭上，六号、七号、八号三个阵地，在最后几天时间里，再没被联合国军抢到手去过。这场战斗结束，联军总指挥官、美军上将克拉克将军，就毫无脾气地在停战书上签字了。整个**战争，随着上甘岭战斗结束，又划上了一个阶段的句号。

完全可以这样说，上甘岭战斗，是压垮美军这只大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八点钟，太阳已经老高了，从东方照射过来，原本对我军很是不利，谁知三号阵地的作战方位，恰好对美军不利。太阳越毒，越是刺眼，战斗打到正午，都还对我军相当有利。

这是老天在帮助我军，程银章就这样认为。因为，到正午时分，美军已经差不多被我军消灭光了。包括罗博特在内的校级军官，都陆续走上了死亡之路，只是罗博特走在最后而已。

黄连长坚持到了正午时分，在与敌军混战时，被美军流弹划破脖子上的大动脉牺牲的。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时，还在给程银章打气，要他带领剩余战友继续战斗。此时此刻，战场上已经只剩下十几个人了，罗博特整个团，也已经全部押上了这个赌注，几乎伤亡殆尽。

一个上午，枪炮声就没有停息过一秒钟，可以说是程银章这一年多来，遭遇的最激烈的一次战斗。战场上战到最后，剩下的都是精英，没有运气一说。程银章身上全是美军的三棱刺刀，全副武装的样子，很像刺猬。

罗博特是最后几个存活的美军之一，他早已在望远镜里，发现了这个几乎是神一样存在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士兵。好几次他用大炮轰炸，结果由于敌我混合，自己一方倒是伤亡不少人，这个家伙一点伤都没有。

罗博特看看身边所剩无几的兵士，喝退他们，他要亲自收拾这个难缠的家伙。

程银章也给后面战友打招呼：“假如我栽在他手里，不要管我，你们一起开火，将这批敌人消灭干净，才是我们的重要任务。”

程银章应该知道，眼前这个罗博特上校，不是最后一批敌人。他坚持了一天多时间，能消灭一个李伪军步兵营，和一个美军步兵团，他死也能够瞑目了。

一个连队，连级干部、排级干部、班级干部，全部牺牲殆尽。现在，就程银章一人，是头天战斗中留下的精英。前面还有几十个美军，程银章现在已经没有把握，能将他们全部消灭干净了。

罗博特解下身上一切装备，想同程银章玩西洋拳术，他跃跃欲试，来回跳跃，双手挥舞，虎虎生风。看他出拳快捷又有力，程银章心里真有些害怕，害怕自己不是他对手。万一被他打倒，后面的战友，一定不是他的对手，必定坚持不到新连队来接替阵地。

程银章没有将身上的装备全部取下，后面的战友这才松了一口气。经过一夜和大半天战斗，他们已经知道了程银章的厉害，就怕他上了美军上校的当，将身上的装备全部解下来。

程银章没有大智慧，但有小聪明，手上没有武器，他心里就没有着落。罗博特见程银章腰间，还有别着两把三棱刺刀，也没放在心上。在他看来，一个使用枪械顺手的人，不一定在拳脚功夫上，有过高造诣。

老实说，程银章真的没有系统学习过拳脚功夫，更没与西洋拳术交过手，要不是他天生力气大，他可能未战先怯，早已找机会溜掉了。但程银章或许就是倚仗天生神力，天生不怕谁，更不怕死。

面对身高严重不成比例的程银章，罗博特居高临下，挑逗程银章去打他，还专门示意打他头部。这是严重欺负人，以程银章与他的身高差，要打他的头部，不跳起三尺高，根本办不到。

程银章上当了，但这只是表面上当，只见他真跳起来，挥手去打罗博特头部，谁知一脚踢到罗博特胸部。罗博特上校哪里能够想到，这个小个子跳起这么高，竟然还能发出千钧之力。程银章双手挥动，但这都是虚招，双脚才是实招，等到跳到罗博特胸膛处时，双脚发力，连环踢出，三几脚下来，几乎将罗博特胸膛骨头给踢碎了。

确实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，趁罗博特双手捂住胸口的瞬间，程银章已经顺势伸出双手，按在罗博特头上，身体在空中旋转半圈，骑到罗博特脖子上。人高马大的罗博特上校，为何承受不住这个一百一十多斤的身体，竟然差一点被程银章给压垮掉？

事实上，程银章跳到罗博特肩上的时候，同时使出全身力气往下压，应该就是传说的千斤坠，只不过他不明白而已。重力下压，导致原本已经弯腰的罗博特，几乎承受不住，差一点被趴在地。

第41章：狂战